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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中午陳曉萌換上黑色碎花裙，腦袋上戴著頂黃色漁夫帽，肩上掛著黃色雙肩書包，腳下踩著增高了一層的小白鞋。
1.62的身高穿成了1.65不止，整體看上去跟個小孩兒似的，不像是要去市圖書館，倒像是約定好要去春游的打扮。
步行走到佳濤食品商行公交站臺前，東張西望的等著237公交車的到來，過了一會兒，陳曉萌撒開一邊肩抱到胸前，從書包裏摸出手機來，然後重新把書包背好。
點開小程序“車來了”，看著上面顯示位置還在國防科大閃，陳曉萌有些無趣的低垂著腦袋，用腳底板在石塊上一下一下的勾掃著，雙手抓在兩邊的肩帶上。
要不是坐地鐵步行時間更遠，陳曉萌壓根都不想考慮公交車。
速度也太慢了，跟踩著螞蟻跑似的。
陳曉萌耷拉著眉眼，又看了一眼公交車行蹤，下面顯示個感嘆號“公交車信號弱”，陳曉萌半仰著腦袋輕舒了口氣。
太熱了。
這個天簡直太熱了，註意到後面走過的姐姐手裏舉著把遮陽傘，另一只手裏抓著根冰棍。下意識的，陳曉萌咽了咽口中被吸引的分泌出來的唾沫，快速的收回視線。
半晌後，237車輛才緩緩朝著陳曉萌的方向開來，不急不慢。
車輛門開開，陳曉萌拔腳走了上去，手上拿著湘行一卡通放在NFC上，女生自動的露出一聲“學生卡”，撤回公交卡往後走去，找到空座位。
十分鐘不到，便到了地點，車內響起提示音——
“前方到站北辰時代廣場，下車的乘客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從後門下車······”
聽見地名，目光落在窗外的陳曉萌扶著座椅站起身，慢慢朝著公交車後門走去，等待著車輛暫停。
下了公交車，陳曉萌發現後面的樹蔭石臺下站著周暢。
周暢躲在樹蔭下，身著黑色休閑速幹束腿褲和白色T恤，腳下踩著雙AJ。脖子上掛了條克羅心的十字架項鏈，修長幹凈的左手腕上帶了條卡地亞藍氣球，看上去氣質超凡脫俗，光彩給他的身上劃下了一道濃重的色彩。
他手腕上戴著的這款表，龍初娜也有一個，是結婚紀念日的時候，陳易永攢了好久的錢才咬牙買下的。
眼前換下校服的周暢，身上褪去了些許的稚氣，與男高的形象出入實在太大，還有胸前掛著的墨鏡，讓人實在有些望塵莫及。
太陽穴處的黑色痣就這麽大大咧咧的暴露在光下，這是陳曉萌第一次看見他撩開前額頭發輕微中分後的模樣，很帥氣又很貴氣。
低垂著腦袋盯著手機看的周暢嘴角掛著一抹陳曉萌熟悉的笑容，不知道他在忙什麽，這麽放松這麽自在，這麽的······高興。
陳曉萌站在原地楞怔了好一會兒都不敢上前認周暢，這也是她第一次見過這樣的周暢，這樣不像周暢的周暢。
登時，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在飯桌上她們聊天說到的內容，周暢父母把房買在東圳，又在東圳做生意，周暢畢業後肯定不跟他們一樣混在南沙，有可能周暢的大學還要去東圳念。
獨領風騷裏的一行人，江童顏要出國，周暢要去東圳，其他人是各奔東西還是繼續紮根在南沙。
不知道。
誰也不知道。
未來是個未知數，誰也沒有確定性，一切都是未知。
可是，我呢？
我要去哪兒？我能去哪兒？我應該往哪兒走？
一切的一切，都還是一片朦朧的馬賽克，看不清，摸不著。
她此時此刻仿佛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前後左右都亮著通行的綠燈，數字一下一下的在眼前跳躍著，時間越來越緊迫，可她臉上仍是一臉茫然無措。
啪——
“楞著幹什麽呢？”周暢習慣性的朝著公交站臺瞅了一眼，接過就看到陳曉萌站在原地，雙眼無神又黯淡的望著他的方向。
回過神來，陳曉萌擡起頭對上高了自己一個頭的周暢，藏起眼底的失落，強行擠出一個笑容來，對著惆悵搖了搖頭。
明顯不信，周暢輕嗤了一聲，揚著眉毛十分自戀又臭屁地說：“是被周暢哥哥的盛世美顏震撼的走不動道了吧。”
陳曉萌：“······”
真行。
還興自己誇自己的，沒有一點心虛的樣子。
停頓了好一會兒，陳曉萌面色正經地昧著良心點評：“還行，湊合吧，看得過去。”
“嘿！——”
死小孩兒！
鉆悠到唇邊的話，到底還是咽了下去。這個年紀的小朋友心思都很敏感，更何況還是女孩子，周暢沒有特別的犯賤再去強調說些什麽。
不過，陳曉萌這張利嘴，跟陳新晴還是有些遜色，只能算是偶爾語不驚人死不休。
周暢取下胸前掛著的墨鏡，把手機塞進褲兜裏，單手戴上墨鏡，輕笑著說：“走吧。”
他領先走在前面，陳曉萌默默跟在他身後走著，周暢大掌反手往後一伸，正好五指包在陳曉萌戴著黃色漁夫帽上，漁夫帽遮下了她大半張臉，要不是剛才認出了她的書包和手機，他估計都不會主動走過去很她打招呼。
陳曉萌腦門頂著漁夫帽擡起，十分吃力地對上周暢被墨鏡擋了一般的臉，能看清的只有墨鏡邊上剛才一閃而過的G字母。
其實，陳曉萌下意識的和他要拉開一點距離。
因為一個穿著成熟又高奢，一個穿著幼稚又可愛，兩人走在一起，實在太別扭了，別扭的像是爸爸帶著女兒出來游玩似的，很難讓人想象到這倆人其實只是相差了兩歲的年齡。
她心中，在無形中生出了些許的自卑感。這股自卑感從何而來，陳曉萌說不清，也不知道。
“紅燈。”周暢看出了陳曉萌的拘謹，隔著墨鏡的眼底閃動過好笑。
陳曉萌耷拉著臉，蔫蔫地：“哦。”
過了紅綠燈口，兩人距離適度拉開的剛剛好，周暢腳步仍舊很慢，沿著輔路經過濱江文化園警務室一直往前走，沒一會兒就到了市圖書館。
市圖書館的占地很大，進門的高墻上刻畫著各種詩詞句“不可以已”“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
進了玻璃門，慢慢悠悠地跟在周暢身後，直直地朝著電梯上去了，電梯內掛著層4層的亞克板，裏面標註著每層樓層的內容。
註意到陳曉萌眼睛在上面嗦視了一圈，周暢擡手在墨鏡上勾了一下，眉眼帶笑地說：“新館開館還沒來過吧？”
陳曉萌點點頭：“嗯，沒來。”
上到四樓，兩人找到最內排的空位上坐下，桌面上自帶著充電插頭，方便電子產品的使用和電源補充，其中已經坐了不少人帶著耳機、開著電腦、低著頭認真翻閱書籍記著筆記。
取下肩上的書包，陳曉萌坐在椅子上，聲音動作放得很小很小，兩人同坐在一排，周暢取下鼻梁上的眼鏡隨手放在桌面上，等著陳曉萌拿出書本和筆。
隔壁沒有坐人，沒有委屈自己的長腿，他一腿往右抻直，雙手輕搭在桌面，右手食指有節奏的在桌上點了幾下，他的指節幹凈又修長，如筍一般凹凸有致。
從手指腹擊動桌面的鼓點聲中，陳曉萌不知怎麽地，聽出了些不明顯的催促意味。
東西都放出來，陳曉萌轉過頭，發現周暢正側著腦袋盯著她看，見她轉過來兩人視線在空中對上，眉梢輕挑了一下。
那樣子看上去，跟古時候整天混跡青樓流連忘返的風流公子般。
······周暢卻又有點，風流形象，但眼神卻不下流，只是摻雜著幾分打趣的意味······
咦。
陳曉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突然有點受不了周暢這種傻兮兮的目光。
嘻唰唰唰，加上動作加快，陳曉萌回過頭去，低著眼簾把課本和練習冊翻到折好了三角的頁面。
陳曉萌在心裏嘀咕了一句，不可否認，他確實很帥。
過了好久好久，周暢終於在陳曉萌獨自寫習題的時候，站起來無聲地伸了個懶腰，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又放輕動作的甩了甩手。
給陳曉萌補習，比他寫兩套加強版卷子下來還要辛苦。
前面走過來一個手裏捧著幾本專業書的女生，盯著她們這邊有一會兒了，慢慢挪步過來，特別小聲地跟周暢問了一句：“您好，請問這裏有人坐嗎？”
周暢請搖了搖頭，又打橫抱著胳膊往肩膀的方向哢嚓了一下，兩邊都做完發酸的身體才算有了些些的緩解。
等到周暢坐下了，沈浸在無涯的學海中的陳曉萌楞是沒發現丁點身邊的變化。
女生往周暢的方向瞟了好幾眼，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同學您好，請問你有女朋友嗎？”
“······”略微遲疑了幾秒鐘，周暢立馬明白女生的來意了，臉上帶著歉意地搖了搖頭。
女生臉蛋上因害羞而升溫，漸漸暈染了一層粉紅，跟打了腮紅似的，輕聲地詢問：“那我方便加你個聯系方式嗎？”
周暢拒絕地很禮貌，伸手指了一下陳曉萌，溫雅地道：“不用了，我陪孩子呢，這是我女兒。”
轉過頭沒幾秒的陳曉萌臉上一臉懵圈，對什麽時候多了位爹，和周暢喜當爹的消息，是半點不知情。
緩過神來，陳曉萌臉上帶著幾分慌張地擺了擺手，小聲地解釋說：“姐姐你別聽他的，他是我哥。”
不知道是出於何種原因，她就是覺得這種情況下需要解釋一下，解釋清楚，不能給人多想的機會。
女生傻眼了幾秒，目光落在陳曉萌臉上，呆呆地盯著她看。
半晌之後，女生從嘴裏擠出了一句：“你好好看啊。”
陳曉萌：“······”
姐，你不在線啊，請你清醒一點好嗎？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現在在幹什麽啊？！
你是瘋了嗎？！
陳曉萌面上波瀾不驚平靜地不像話，內心波濤洶湧崩潰不已，甚至想要原地翻兩個空滾，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臣服。
被夾在中間的夾心餅幹周暢眼底閃動過一絲錯愕，然後勾勒著唇角，認真地看著面前接下來的事態發展走向，臉上明擺著一副看好戲的神態。
緩了幾秒，陳曉萌臉上浮上了兩分紅暈，抿了抿唇，蒼蠅般地小聲：“謝謝姐姐，你也別好看。”
“你有女朋友嗎？”猝不及防，女生啪嗒砸了一句出來驚天打雷。
陳曉萌被砸的暈頭轉向，眼前金星一片繞在眼前，怎麽揮也揮不去，傻楞楞地，突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的動作是什麽。
周暢腦袋別向了一邊，默默地關住自己快要飛上天和蒼穹肩並肩的嘴角，憋笑憋得臉都快要抽抽了。
“······”空氣凝固了幾秒鐘。
女生恍然驚醒過來自己說了什麽，眼前唇紅齒白又漂亮的小姑娘，被她一句話嚇得眼睛都睜大了一圈，張著嘴詫異得不行，仿佛是青天大白日見了鬼般，一動不敢動。
“不是不是，”女生慌忙擺手，壓低著嗓音，急忙解釋道，“你聽我說，我說錯了，我是想問你，你有女······不是、你有男朋友嗎？”
女生說話都開始不利索了，沒什麽底氣地：“我有個哥哥，長得······”
“不用了。”周暢翹起的唇角漸漸沒落了下來，臉上掛著幾分清淡的笑意，截斷女生的話：“她還小，家裏管得嚴，不讓早戀。”
這番話聽上去特別像是一個家教嚴格的哥哥在向外人解釋“妹妹還小”，他說話的神情和基調都很難讓人懷疑這個話的真實性。
兩人相貌長得都非常不錯，站在人群是也是占了相貌上風的佼佼者。女生對周暢的話沒有懷疑，猶豫了幾秒鐘，還是退縮了，沒有繼續說下去，又看了眼周暢，還是向著陳曉萌擺了擺手，做再見的手勢。
陳曉萌紅著一圈耳廓，也跟女生擺了擺手。
女生抱著書本原路返回去了方才過來的位置，偶爾會再向這邊投來幾個目光。
圖書館裏的每一個人都深耕在自己的面前的一畝三分地裏，沒有人註意到後排角落小小的位置裏發生了什麽事情，更沒有人分出不必要的精力來察覺那些與他們無關的事物。
他們之中，考研的、考編的、考公的、抓緊時間查閱重要科目資料的，無一不在為自己的未來努力、做撒丫子放肆奔跑前的鋪墊。
同樣，陳曉萌也是其中的一員，她在為即將來臨的高考做著準備。
她們好似是同樣的人，同類項的人，同一戰壕裏的人，但虛空中根根牽向未來的絲線又在證明著，她們未來方向一致，但路線卻又各有不同。
但最終，每個人都會走向屬於自己未來的巔峰，以自己力量來對抗和撼動某種陳年已久破爛不堪的根基。
她們是誰？
是你，也是我。
我們終將要走在為了維護屬於自己權益的路上，而奮鬥終身。
下午時分，陳曉萌的腦力資源即將耗盡，連帶著體內能量也消耗的所剩無幾。
咕咕咕咕咕——
肚子不斷冒泡的聲音在圖書館裏響起，聲音不算太小，坐在手旁的周暢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周暢勾了勾唇角，瞄了眼時間，放下還在不斷跟人聊天的手機倒扣在桌面，轉頭看向有點想要找個洞鉆進去的陳曉萌：“餓了？”
“······嗯。”陳曉萌聲音甕甕地。
不想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畢竟剛才那一串泡泡咕咕的聲音，實在太響亮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想大喊出聲，好丟臉啊！
真的好丟臉！從來就沒有這麽丟臉過！誰懂啊？！
周暢輕笑了一聲，伸手抓過陳曉萌的書包，把桌面上的東西給她收拾了，又奪過了她手裏的筆，完事兒拎著書包站起身，把書包掛在一邊肩上。
他輕挑著眉梢，懶懶地：“走，吃飯去。”
陳曉萌斂著眉眼：“············”
俺不想吃，俺不配吃，俺只是一個弱小無能的小女子，還請王道長······不是，呸呸呸······
想歸想，動作頓了幾秒，陳曉萌還是慢吞吞地跟在了周暢身後，慢慢朝著前面走去。
這會兒的周暢，倒是有幾分當爹和賢的形象了。
走進電梯裏，周暢擡手勾下鼻梁上掛著的墨鏡，身體微微一側，單手把墨鏡戴在了面無表情的陳曉萌臉上。
場面，有些說不出的······滑稽。
默默的墨鏡掛在陳曉萌臉上，看著就跟小孩兒偷穿大人衣服然後出門溜達似的，巴掌大的臉架著這麽一副能將她罩住的眼鏡，看上去就讓人忍不住想笑。
吧唧一下，墨鏡沒戴上幾秒，從鼻梁上滑落到了嘴唇邊。
周暢笑得不亦樂乎，單手撐在電梯墻上，幹凈的墻面上楞是讓他印出了一個大大的手掌印。
陳曉萌一臉無辜又出戲地盯著他看，周暢在她的註視下沒有半點要收斂的意思，雙手把陳曉萌手裏還拿著的黃色漁夫帽接了過來，給她準確又整齊地戴好，沒有歪。
他笑得嘴都合不攏，陳曉萌盯著隨著笑聲而動蕩不停的喉結，上下沒有節奏的聳動著，流暢的下頜處牽扯著側頸，一塊兒地動山搖，因笑聲劇烈而胸口鼓騰著肋骨起伏不定。
他的聲音很好聽，哪怕是在這種大笑不止的情況下，仍然沒有很難聽且沙啞的公鴨嗓，而是猶如漫天瀑布傾倒下來，溫柔中伴隨著幾分爽快愉悅，撲在人身上的時候，又透著些許的溫暖。
叮咚——
電梯門開了。
兩人往外走，發自內心的輕快的笑意終於在走出來的時候減弱了幾分，陳曉萌伸手把錯了位的墨鏡取下勾在手上。
握在手裏的墨鏡，仿佛存留著剛才停滯在周暢鼻梁的溫度，溫度像是他這個人一樣，不會很燙，也不會很涼，而是溫和的很適度。
出了市圖書館，陳曉萌把手裏的墨鏡伸手還給周暢，瞥見她動作的周暢挑了下眉頭，微微側過身，半底下腦袋在陳曉萌跟前。
陳曉萌楞怔了兩秒，手上動作僵硬的比只剩百分之一不到的機器人還要卡頓，給周暢把墨鏡戴上，中途錯了兩下，卡了周暢的耳朵，周暢沒事人一樣。
正琢磨著吃的什麽的周暢眼前驀然亮起了一個地方，轉過頭便對著陳曉萌說：“走，帶你去吃個好吃的。”
“去哪兒？”陳曉萌下意識的追問了一句。
周暢神神秘秘地給了她一個微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兩人乘車到地鐵站口，從A站口進去乘坐一號線，又轉了二號線，一直到袁家嶺的下一站才下車。
領路在前的周暢維持著神秘的模樣，跟有天大的秘密要他保守著似的。
從2號口出去，領著陳曉萌一直往前走，過了一個紅綠燈口，接著往前走了幾分鐘，然後拐彎。
兩人朝著前面街道走，經過一個蒸菜館前，陳曉萌眼角猛地抽動了兩下——他不會是要帶她來吃快餐吧？
大可不必了哈，她小學初中吃了好幾年。
然後，拐進了人家社區內，奇怪的是物業竟然連攔都沒攔一下。
陳曉萌揚著腦袋往裏掃了一眼，好嘛，這大爺正打瞌睡呢。
拐進了移動樓裏，周暢走在陳曉萌前面一只胳膊遠的距離，陳曉萌親眼看見周暢轉過頭來，攤開手展示前面聚集的小吃攤車。
小吃攤前已經有不少人站著等了，再繼續往裏走，裏頭炒粉炒粉的小販後擺著露天桌椅，以供客食。
香味四溢的小區裏，把陳曉萌熏的直咽唾沫。
“香吧。”周暢有些得意，領著她往前走。
聞言，陳曉萌不負所望地點了點頭。
她站在木桶飯前：“叔叔，我要一個紅薯飯。”
周暢幫腔：“要兩個，我也吃。”
兩人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周暢怕陳曉萌嫌棄，走在前面扯了幾張紙巾把桌子唰唰唰擦了一遍，動作快速又利索，一看就是個常幹活的主。
桌上擺著鹵煮、鹵菜、還有兩碗粉。
兩人吃的痛痛快快，一起也吃了這麽長時間的飯了，形象方面也沒什麽好顧忌的，撒開了吃。
周暢望著她一臉滿足的神情，克制不住地笑著說：“味道還不錯吧。”
鼻尖已經沁出了幾滴亮晶晶汗水的陳曉萌埋著腦袋，含含糊糊地：“嗯。”
很勁道，味道正宗，辣得特別爽。
對比家裏已經淡了很多的辣椒，陳曉萌這一餐吃下來，是真的爽到快要飛起了。
“下次再帶你去別的地方吃。”
“······”遲疑了幾秒，陳曉萌擡起了頭，一臉不解又好奇地看著對面坐著的周暢：“也是這種地方嗎？”
周暢擡了下下頜：“嗯哼。”
不是很能理解，周暢讓人看上去就是特別有錢的那種，為什麽還會喜歡往社區裏鉆，找東西吃呢？
南沙的美食也不少啊，口味癖好怎麽這麽特別呢？
邊上的桌子上又坐下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看上去對這裏已經是非常熟悉了，沒有東張西望的探腦袋，正等著老板把剛才點的東西端過來。
餘光註意到他們已經嘻嘻哈哈的開始打鬧，想要問出的問題，陳曉萌又重新隨著口中的食物一塊兒吞咽了下去。
吃飽喝足了的兩人往外走，周暢因為自帶貴氣的原因，吸引了不少人的側目回頭。
他本人倒是很淡定，像是習以為常了似的，開口問：“明天有什麽安排？”
陳曉萌老實搖頭：“沒有。”
“想去哪兒玩兒嗎？”周暢接著問了一句。
“不知道。”
周暢再問：“有想去想玩的嗎？”
此時的陳曉萌像極了個一問三不知的小朋友，搖頭，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周暢：“······”
漂亮。
什麽也沒有，什麽也不知道。
許是碰上了下班時間，人流量越來越大，拉開距離的兩人被迫擠到了一起，跟連體嬰似的。
周暢眉頭緊擰，腦袋低了一下，沈聲對陳曉萌說：“拿好手機。”
“好。”
往地鐵口方向走的時候，左右兩邊不斷有人走動，擠肉餅似的，人頭和人頭挨在一塊兒，陳曉萌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撞了幾下，肩骨撞的生疼，疼的她直皺眉。
餘光瞥到陳曉萌的反應，周暢大臂一伸，將陳曉萌攔到了手臂裏，另一手打橫在跟前，避免出現某些不該出現的現象。
仗著身高優勢，周暢剛才看到前面有男的故意撞到某些特殊部分，手肘肩膀擺動，看似無意實則有心。
這會兒周暢時刻留意著將陳曉萌環好，沒讓異性有機會靠太近，但臉色已經開始變得難看了起來。
陳曉萌後腦勺一下一下的磕在周暢肩膀上、胸膛處，高高的馬尾在周暢鎖骨下巴處來回摩挲，蹭的人心癢癢的，周暢別開頭無聲的吐了口濁氣，耳廓逐漸充血紅彤了起來。
終於走到地鐵站口，周暢迅速的和陳曉萌拉開了距離，陳曉萌沒有發現他的異常。兩人順著人流走進了地鐵站內，周暢拎著書包過安檢，動作上比陳曉萌要滿慢上一步。
站在閘口，陳曉萌回頭看了一眼周暢，周暢正巧把書包掛在肩膀，對視上陳曉萌的目光咧嘴笑了一下，下頜一擡：“走。”
點了點頭，陳曉萌把手機貼在NFC感應處停留了兩秒，擡腳走了進去。
Huwu——
周暢站在陳曉萌後一階的電梯上，一聲響亮的口哨聲從後面傳來，周暢沒當一回事兒，前面有幾個人回頭看了一眼。
“周暢。”
身後有點熟悉的聲線響起，周暢轉過偷看了一眼叫名字的人，見那人正走了幾步趕上來，臉上笑瞇瞇地追上，一手搭在周暢肩膀上，動作無比自然：“我就知道是你。”
周暢笑了一下：“你怎麽在這兒呢？”
“怎麽地，不湊巧啊？”那人揚著眉毛，說話語調中行動中是掩飾不住的囂張。
“哪能呢？”周暢笑瞇瞇地看了眼鄰居，笑著說：“這不是我的榮幸嗎？”
那人搭在周暢肩膀頭子上的手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樂呵呵地，看上去兩人應該是非常熟了。只聽見吃人眼神朝著亮眼的黃色書包斜了一下，又朝著站在前面的陳曉萌，努了努嘴：“女朋友啊？”
電梯正好下到地面，陳曉萌聽見他倆的對話，挪動腳步走到了一遍，半仰著腦袋看地鐵走向，沒有再去註意後面跟著一塊兒下來的人。
這會兒等地鐵的內裏地面也站著許多人，周暢仍舊是跟在她身後，對著那人駁斥了一句：“不是，你別胡說。”
“不是？！”那人有幾分驚詫，目光對著對著陳曉萌掃了兩邊，不可思議地問：“你媽什麽時候給你生了個妹妹？”
“嘖，你不會說話就閉嘴行不行。”周暢拍開那人的手，口吻格外嫌棄：“怎麽那麽討人嫌呢。”
那人砸吧了一下嘴，眼神在周暢和陳曉萌之間掃射了兩圈，雙手環胸抱在身前，好似看出了點什麽似的，安靜地等著地鐵的到來。
還沒安靜一會兒，陳曉萌從玻璃的反光裏見他又湊到了周暢耳邊。
這人，還真是閑不下來，精神頭真好。陳曉萌在心底感嘆了一句。
不知道那人是在周暢耳畔附耳說了句什麽，臉上一臉賊兮兮的笑，然後陳曉萌就註意到一向好脾氣的周暢揚著手背在那人肚子上抽了一下。
斜睨了那人一眼，周暢口內沖著他，還罵了一句不算臟話的臟話：“我看你是有點神經。”
好在那人沒跟他們多久，早早的下了地鐵，兩人擠在地鐵上，周暢仍是持有之前的動作將陳曉萌護在半懷中，所有的動作保持的恰到好處，沒有半點出格。
王子一路護送著公主到皇城門口，再眼巴巴的目送著公主進入到城堡當中，公主手中環抱著自己的寶貝兒，慢慢悠悠的拖著步伐往宮殿走去，臉上有幾分王子看不見的不舍。
時間過得很快，這會兒天色已經逐漸暗沈了下來，晚霞在回來的路上宛如一個紅著臉蛋害羞地悄悄躲了起來的小姑娘，只剩下幾片還沒玩耍夠回家的俏皮雲朵在左右游離。
公主磨磨唧唧腳步很慢的同時，身後的王子在她拐彎的時刻裏，揚著聲音說了一聲：“明天中午，我來接你。”
周暢的嗓音清透又有力量，周邊的花草仿佛都被他的聲音所撫慰。老子雲“水上利萬物而不爭”，所謂的“不爭”並非不作為，而是要有技巧的去爭取，要學會把握時機的去爭，因有面上不爭的美德，中途才不會出現過失之處，繼而引來怨言。
而此時，一直保持著沈靜的周暢，在眼看著陳曉萌腳步一步步遠去，兩人距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拉開，讓他莫名有幾分心慌，壓不住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嗓子眼裏那句憋了許久的話，還是破口鉆了出來。
磨磨蹭蹭沒有進入入戶處的陳曉萌，將周暢這句話，一字不落的聽見了耳中，面部神色肉眼可見的緩和了不少，眸底沾染了些許的笑意，她回過頭，像著周暢露出十分笑容的擺了擺手。
唰的一下，鉆了進去，站在外面的周暢，看不見了她的背影。
在原地占了幾分鐘，沒有再得到陳曉萌的回頭，周暢才邁著腳步朝著外面走去。
從兜裏把耳機掏出來戴上，連上藍牙後選了兩首甜甜地歌在耳朵裏循環播放，墨鏡一帶高冷氣質男的形象頓時顯現。
如果陳曉萌此時能在他身邊，就能知道，這個男人的氣質可塑性有多大了。
可陽光，可高冷，可賣萌。
簡直就是個行走的寶藏男孩兒。
前腳剛進門，陳曉萌就看見半邊身體倚靠在飲水機的陳易秋眼神覆雜地盯著她看，陳曉萌心跳登時漏了半拍，完全不知道此時的情況。
陳易秋眼神凝重，手裏抓著個喝水的杯子，這麽盯著陳曉萌看，陳曉萌的一舉一動皆落在他眼中。
換好鞋，反手關上門，陳曉萌眼神在客廳內掃視了一遍，才開口問：“爸，我媽呢？”
“店裏去了。”
“······”陳曉萌扯了扯嘴角，總有種不詳的預感不知道是什麽回事兒，淡淡地應了一聲：“哦。”
“哦？”陳易永眉中攏成了一座充滿黑色陰鷙霧氣的大山，目光凝視著陳曉萌。
陳曉萌別開了頭，心虛地舔了下唇，拔腳準備朝著臥室的方向走去，接過聽見一聲——
“你沒個什麽要跟我解釋一下的？”
轟——
啪啦劈啪——
虛空中炸了一個大雷，空氣中火光沖天，大霧四起擋在眼前，迷迷糊糊的什麽也看不清。陳曉萌的耳朵被炸的宛如失聰了般，遲遲聽不見聲兒。
陳易秋見陳曉萌沒出聲，也沒打算催她，安靜地等著陳曉萌說些什麽。
好半晌，陳曉萌手指抓緊著裙擺給自己鼓勁兒，哽了哽嗓子，保持心態不慌張地裝傻問道：“解釋什麽呀？”
陳易秋有些好笑地看著她：“解釋什麽？”
“解釋剛才樓下那個男的是什麽人，你們又是什麽關系。”陳易秋看似平靜淡定的語調，伸手往下指著窗外的手卻又有些氣惱的輕顫。
······
誰也沒有說話，空蕩蕩的客廳在這會兒時間裏，天花板上的射燈打下來，傾瀉了一地的溫暖柔光，顯得特別寧靜又溫馨。
當然，如果沒有審訊這一出的話，會看上去溫情且美好。
過了好久，陳曉萌低垂著腦袋沒有發聲，陳易秋瞇了瞇眼睛危險地盯著她看，手上抓著水杯的手指已經用力到泛白了起來，手臂上的青筋盡顯，讓人有種下一秒被子就要被他捏碎了的既視感。
父女倆繼續僵持著，倔強著。
“你現在不說，那就等你媽媽到家了跟你媽媽說吧。”陳易秋波瀾不驚地放下最後通牒，面無表情。
陳曉萌猛地擡起了頭看向陳易秋，站在原地咬了咬下唇，解釋：“我們，是同學。”
“你們在談戀愛嗎？”陳易秋見陳曉萌眸光堅定，深究其中卻又有幾分不甘。
都說眼睛是人的心靈窗戶，陳曉萌眼眸清澈透亮沒有半點雜質在內，看上去也不像是說謊的樣子，但陳易秋又不得不多加想象。
渾身豎起來的軟刺，好似被陳易秋一句話踩到了尾巴的貓似的，陳曉萌否認的用力搖了搖頭。
陳易秋眼神中帶著壓迫感，緊接著問：“真的嗎？”
青春期的躁動，他們做家長的都經歷過，有些什麽想法，也都能理解。
但，他們家的是女兒啊，是女兒！
誰要感同身受了，誰要理解了，那這不是傻.逼嗎？
陳易秋看似平靜，內裏卻是一片兵荒馬亂，陳曉萌才多大，才16歲，還沒成年，這樣的歲數正是好好念書的時候，誰家的豬有膽拱他們家白菜，他一會兒就去磨刀準備霍霍向刀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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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中午陳曉萌換上黑色碎花裙，腦袋上戴著頂黃色漁夫帽，肩上掛著黃色雙肩書包，腳下踩著增高了一層的小白鞋。
1.62的身高穿成了1.65不止，整體看上去跟個小孩兒似的，不像是要去市圖書館，倒像是約定好要去春游的打扮。
步行走到佳濤食品商行公交站臺前，東張西望的等著237公交車的到來，過了一會兒，陳曉萌撒開一邊肩抱到胸前，從書包裏摸出手機來，然後重新把書包背好。
點開小程序“車來了”，看著上面顯示位置還在國防科大閃，陳曉萌有些無趣的低垂著腦袋，用腳底板在石塊上一下一下的勾掃著，雙手抓在兩邊的肩帶上。
要不是坐地鐵步行時間更遠，陳曉萌壓根都不想考慮公交車。
速度也太慢了，跟踩著螞蟻跑似的。
陳曉萌耷拉著眉眼，又看了一眼公交車行蹤，下面顯示個感嘆號“公交車信號弱”，陳曉萌半仰著腦袋輕舒了口氣。
太熱了。
這個天簡直太熱了，註意到後面走過的姐姐手裏舉著把遮陽傘，另一只手裏抓著根冰棍。下意識的，陳曉萌咽了咽口中被吸引的分泌出來的唾沫，快速的收回視線。
半晌後，237車輛才緩緩朝著陳曉萌的方向開來，不急不慢。
車輛門開開，陳曉萌拔腳走了上去，手上拿著湘行一卡通放在NFC上，女生自動的露出一聲“學生卡”，撤回公交卡往後走去，找到空座位。
十分鐘不到，便到了地點，車內響起提示音——
“前方到站北辰時代廣場，下車的乘客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從後門下車······”
聽見地名，目光落在窗外的陳曉萌扶著座椅站起身，慢慢朝著公交車後門走去，等待著車輛暫停。
下了公交車，陳曉萌發現後面的樹蔭石臺下站著周暢。
周暢躲在樹蔭下，身著黑色休閑速幹束腿褲和白色T恤，腳下踩著雙AJ。脖子上掛了條克羅心的十字架項鏈，修長幹凈的左手腕上帶了條卡地亞藍氣球，看上去氣質超凡脫俗，光彩給他的身上劃下了一道濃重的色彩。
他手腕上戴著的這款表，龍初娜也有一個，是結婚紀念日的時候，陳易永攢了好久的錢才咬牙買下的。
眼前換下校服的周暢，身上褪去了些許的稚氣，與男高的形象出入實在太大，還有胸前掛著的墨鏡，讓人實在有些望塵莫及。
太陽穴處的黑色痣就這麽大大咧咧的暴露在光下，這是陳曉萌第一次看見他撩開前額頭發輕微中分後的模樣，很帥氣又很貴氣。
低垂著腦袋盯著手機看的周暢嘴角掛著一抹陳曉萌熟悉的笑容，不知道他在忙什麽，這麽放松這麽自在，這麽的······高興。
陳曉萌站在原地楞怔了好一會兒都不敢上前認周暢，這也是她第一次見過這樣的周暢，這樣不像周暢的周暢。
登時，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在飯桌上她們聊天說到的內容，周暢父母把房買在東圳，又在東圳做生意，周暢畢業後肯定不跟他們一樣混在南沙，有可能周暢的大學還要去東圳念。
獨領風騷裏的一行人，江童顏要出國，周暢要去東圳，其他人是各奔東西還是繼續紮根在南沙。
不知道。
誰也不知道。
未來是個未知數，誰也沒有確定性，一切都是未知。
可是，我呢？
我要去哪兒？我能去哪兒？我應該往哪兒走？
一切的一切，都還是一片朦朧的馬賽克，看不清，摸不著。
她此時此刻仿佛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前後左右都亮著通行的綠燈，數字一下一下的在眼前跳躍著，時間越來越緊迫，可她臉上仍是一臉茫然無措。
啪——
“楞著幹什麽呢？”周暢習慣性的朝著公交站臺瞅了一眼，接過就看到陳曉萌站在原地，雙眼無神又黯淡的望著他的方向。
回過神來，陳曉萌擡起頭對上高了自己一個頭的周暢，藏起眼底的失落，強行擠出一個笑容來，對著惆悵搖了搖頭。
明顯不信，周暢輕嗤了一聲，揚著眉毛十分自戀又臭屁地說：“是被周暢哥哥的盛世美顏震撼的走不動道了吧。”
陳曉萌：“······”
真行。
還興自己誇自己的，沒有一點心虛的樣子。
停頓了好一會兒，陳曉萌面色正經地昧著良心點評：“還行，湊合吧，看得過去。”
“嘿！——”
死小孩兒！
鉆悠到唇邊的話，到底還是咽了下去。這個年紀的小朋友心思都很敏感，更何況還是女孩子，周暢沒有特別的犯賤再去強調說些什麽。
不過，陳曉萌這張利嘴，跟陳新晴還是有些遜色，只能算是偶爾語不驚人死不休。
周暢取下胸前掛著的墨鏡，把手機塞進褲兜裏，單手戴上墨鏡，輕笑著說：“走吧。”
他領先走在前面，陳曉萌默默跟在他身後走著，周暢大掌反手往後一伸，正好五指包在陳曉萌戴著黃色漁夫帽上，漁夫帽遮下了她大半張臉，要不是剛才認出了她的書包和手機，他估計都不會主動走過去很她打招呼。
陳曉萌腦門頂著漁夫帽擡起，十分吃力地對上周暢被墨鏡擋了一般的臉，能看清的只有墨鏡邊上剛才一閃而過的G字母。
其實，陳曉萌下意識的和他要拉開一點距離。
因為一個穿著成熟又高奢，一個穿著幼稚又可愛，兩人走在一起，實在太別扭了，別扭的像是爸爸帶著女兒出來游玩似的，很難讓人想象到這倆人其實只是相差了兩歲的年齡。
她心中，在無形中生出了些許的自卑感。這股自卑感從何而來，陳曉萌說不清，也不知道。
“紅燈。”周暢看出了陳曉萌的拘謹，隔著墨鏡的眼底閃動過好笑。
陳曉萌耷拉著臉，蔫蔫地：“哦。”
過了紅綠燈口，兩人距離適度拉開的剛剛好，周暢腳步仍舊很慢，沿著輔路經過濱江文化園警務室一直往前走，沒一會兒就到了市圖書館。
市圖書館的占地很大，進門的高墻上刻畫著各種詩詞句“不可以已”“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
進了玻璃門，慢慢悠悠地跟在周暢身後，直直地朝著電梯上去了，電梯內掛著層4層的亞克板，裏面標註著每層樓層的內容。
註意到陳曉萌眼睛在上面嗦視了一圈，周暢擡手在墨鏡上勾了一下，眉眼帶笑地說：“新館開館還沒來過吧？”
陳曉萌點點頭：“嗯，沒來。”
上到四樓，兩人找到最內排的空位上坐下，桌面上自帶著充電插頭，方便電子產品的使用和電源補充，其中已經坐了不少人帶著耳機、開著電腦、低著頭認真翻閱書籍記著筆記。
取下肩上的書包，陳曉萌坐在椅子上，聲音動作放得很小很小，兩人同坐在一排，周暢取下鼻梁上的眼鏡隨手放在桌面上，等著陳曉萌拿出書本和筆。
隔壁沒有坐人，沒有委屈自己的長腿，他一腿往右抻直，雙手輕搭在桌面，右手食指有節奏的在桌上點了幾下，他的指節幹凈又修長，如筍一般凹凸有致。
從手指腹擊動桌面的鼓點聲中，陳曉萌不知怎麽地，聽出了些不明顯的催促意味。
東西都放出來，陳曉萌轉過頭，發現周暢正側著腦袋盯著她看，見她轉過來兩人視線在空中對上，眉梢輕挑了一下。
那樣子看上去，跟古時候整天混跡青樓流連忘返的風流公子般。
······周暢卻又有點，風流形象，但眼神卻不下流，只是摻雜著幾分打趣的意味······
咦。
陳曉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突然有點受不了周暢這種傻兮兮的目光。
嘻唰唰唰，加上動作加快，陳曉萌回過頭去，低著眼簾把課本和練習冊翻到折好了三角的頁面。
陳曉萌在心裏嘀咕了一句，不可否認，他確實很帥。
過了好久好久，周暢終於在陳曉萌獨自寫習題的時候，站起來無聲地伸了個懶腰，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又放輕動作的甩了甩手。
給陳曉萌補習，比他寫兩套加強版卷子下來還要辛苦。
前面走過來一個手裏捧著幾本專業書的女生，盯著她們這邊有一會兒了，慢慢挪步過來，特別小聲地跟周暢問了一句：“您好，請問這裏有人坐嗎？”
周暢請搖了搖頭，又打橫抱著胳膊往肩膀的方向哢嚓了一下，兩邊都做完發酸的身體才算有了些些的緩解。
等到周暢坐下了，沈浸在無涯的學海中的陳曉萌楞是沒發現丁點身邊的變化。
女生往周暢的方向瞟了好幾眼，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同學您好，請問你有女朋友嗎？”
“······”略微遲疑了幾秒鐘，周暢立馬明白女生的來意了，臉上帶著歉意地搖了搖頭。
女生臉蛋上因害羞而升溫，漸漸暈染了一層粉紅，跟打了腮紅似的，輕聲地詢問：“那我方便加你個聯系方式嗎？”
周暢拒絕地很禮貌，伸手指了一下陳曉萌，溫雅地道：“不用了，我陪孩子呢，這是我女兒。”
轉過頭沒幾秒的陳曉萌臉上一臉懵圈，對什麽時候多了位爹，和周暢喜當爹的消息，是半點不知情。
緩過神來，陳曉萌臉上帶著幾分慌張地擺了擺手，小聲地解釋說：“姐姐你別聽他的，他是我哥。”
不知道是出於何種原因，她就是覺得這種情況下需要解釋一下，解釋清楚，不能給人多想的機會。
女生傻眼了幾秒，目光落在陳曉萌臉上，呆呆地盯著她看。
半晌之後，女生從嘴裏擠出了一句：“你好好看啊。”
陳曉萌：“······”
姐，你不在線啊，請你清醒一點好嗎？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現在在幹什麽啊？！
你是瘋了嗎？！
陳曉萌面上波瀾不驚平靜地不像話，內心波濤洶湧崩潰不已，甚至想要原地翻兩個空滾，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臣服。
被夾在中間的夾心餅幹周暢眼底閃動過一絲錯愕，然後勾勒著唇角，認真地看著面前接下來的事態發展走向，臉上明擺著一副看好戲的神態。
緩了幾秒，陳曉萌臉上浮上了兩分紅暈，抿了抿唇，蒼蠅般地小聲：“謝謝姐姐，你也別好看。”
“你有女朋友嗎？”猝不及防，女生啪嗒砸了一句出來驚天打雷。
陳曉萌被砸的暈頭轉向，眼前金星一片繞在眼前，怎麽揮也揮不去，傻楞楞地，突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的動作是什麽。
周暢腦袋別向了一邊，默默地關住自己快要飛上天和蒼穹肩並肩的嘴角，憋笑憋得臉都快要抽抽了。
“······”空氣凝固了幾秒鐘。
女生恍然驚醒過來自己說了什麽，眼前唇紅齒白又漂亮的小姑娘，被她一句話嚇得眼睛都睜大了一圈，張著嘴詫異得不行，仿佛是青天大白日見了鬼般，一動不敢動。
“不是不是，”女生慌忙擺手，壓低著嗓音，急忙解釋道，“你聽我說，我說錯了，我是想問你，你有女······不是、你有男朋友嗎？”
女生說話都開始不利索了，沒什麽底氣地：“我有個哥哥，長得······”
“不用了。”周暢翹起的唇角漸漸沒落了下來，臉上掛著幾分清淡的笑意，截斷女生的話：“她還小，家裏管得嚴，不讓早戀。”
這番話聽上去特別像是一個家教嚴格的哥哥在向外人解釋“妹妹還小”，他說話的神情和基調都很難讓人懷疑這個話的真實性。
兩人相貌長得都非常不錯，站在人群是也是占了相貌上風的佼佼者。女生對周暢的話沒有懷疑，猶豫了幾秒鐘，還是退縮了，沒有繼續說下去，又看了眼周暢，還是向著陳曉萌擺了擺手，做再見的手勢。
陳曉萌紅著一圈耳廓，也跟女生擺了擺手。
女生抱著書本原路返回去了方才過來的位置，偶爾會再向這邊投來幾個目光。
圖書館裏的每一個人都深耕在自己的面前的一畝三分地裏，沒有人註意到後排角落小小的位置裏發生了什麽事情，更沒有人分出不必要的精力來察覺那些與他們無關的事物。
他們之中，考研的、考編的、考公的、抓緊時間查閱重要科目資料的，無一不在為自己的未來努力、做撒丫子放肆奔跑前的鋪墊。
同樣，陳曉萌也是其中的一員，她在為即將來臨的高考做著準備。
她們好似是同樣的人，同類項的人，同一戰壕裏的人，但虛空中根根牽向未來的絲線又在證明著，她們未來方向一致，但路線卻又各有不同。
但最終，每個人都會走向屬於自己未來的巔峰，以自己力量來對抗和撼動某種陳年已久破爛不堪的根基。
她們是誰？
是你，也是我。
我們終將要走在為了維護屬於自己權益的路上，而奮鬥終身。
下午時分，陳曉萌的腦力資源即將耗盡，連帶著體內能量也消耗的所剩無幾。
咕咕咕咕咕——
肚子不斷冒泡的聲音在圖書館裏響起，聲音不算太小，坐在手旁的周暢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周暢勾了勾唇角，瞄了眼時間，放下還在不斷跟人聊天的手機倒扣在桌面，轉頭看向有點想要找個洞鉆進去的陳曉萌：“餓了？”
“······嗯。”陳曉萌聲音甕甕地。
不想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畢竟剛才那一串泡泡咕咕的聲音，實在太響亮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想大喊出聲，好丟臉啊！
真的好丟臉！從來就沒有這麽丟臉過！誰懂啊？！
周暢輕笑了一聲，伸手抓過陳曉萌的書包，把桌面上的東西給她收拾了，又奪過了她手裏的筆，完事兒拎著書包站起身，把書包掛在一邊肩上。
他輕挑著眉梢，懶懶地：“走，吃飯去。”
陳曉萌斂著眉眼：“············”
俺不想吃，俺不配吃，俺只是一個弱小無能的小女子，還請王道長······不是，呸呸呸······
想歸想，動作頓了幾秒，陳曉萌還是慢吞吞地跟在了周暢身後，慢慢朝著前面走去。
這會兒的周暢，倒是有幾分當爹和賢的形象了。
走進電梯裏，周暢擡手勾下鼻梁上掛著的墨鏡，身體微微一側，單手把墨鏡戴在了面無表情的陳曉萌臉上。
場面，有些說不出的······滑稽。
默默的墨鏡掛在陳曉萌臉上，看著就跟小孩兒偷穿大人衣服然後出門溜達似的，巴掌大的臉架著這麽一副能將她罩住的眼鏡，看上去就讓人忍不住想笑。
吧唧一下，墨鏡沒戴上幾秒，從鼻梁上滑落到了嘴唇邊。
周暢笑得不亦樂乎，單手撐在電梯墻上，幹凈的墻面上楞是讓他印出了一個大大的手掌印。
陳曉萌一臉無辜又出戲地盯著他看，周暢在她的註視下沒有半點要收斂的意思，雙手把陳曉萌手裏還拿著的黃色漁夫帽接了過來，給她準確又整齊地戴好，沒有歪。
他笑得嘴都合不攏，陳曉萌盯著隨著笑聲而動蕩不停的喉結，上下沒有節奏的聳動著，流暢的下頜處牽扯著側頸，一塊兒地動山搖，因笑聲劇烈而胸口鼓騰著肋骨起伏不定。
他的聲音很好聽，哪怕是在這種大笑不止的情況下，仍然沒有很難聽且沙啞的公鴨嗓，而是猶如漫天瀑布傾倒下來，溫柔中伴隨著幾分爽快愉悅，撲在人身上的時候，又透著些許的溫暖。
叮咚——
電梯門開了。
兩人往外走，發自內心的輕快的笑意終於在走出來的時候減弱了幾分，陳曉萌伸手把錯了位的墨鏡取下勾在手上。
握在手裏的墨鏡，仿佛存留著剛才停滯在周暢鼻梁的溫度，溫度像是他這個人一樣，不會很燙，也不會很涼，而是溫和的很適度。
出了市圖書館，陳曉萌把手裏的墨鏡伸手還給周暢，瞥見她動作的周暢挑了下眉頭，微微側過身，半底下腦袋在陳曉萌跟前。
陳曉萌楞怔了兩秒，手上動作僵硬的比只剩百分之一不到的機器人還要卡頓，給周暢把墨鏡戴上，中途錯了兩下，卡了周暢的耳朵，周暢沒事人一樣。
正琢磨著吃的什麽的周暢眼前驀然亮起了一個地方，轉過頭便對著陳曉萌說：“走，帶你去吃個好吃的。”
“去哪兒？”陳曉萌下意識的追問了一句。
周暢神神秘秘地給了她一個微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兩人乘車到地鐵站口，從A站口進去乘坐一號線，又轉了二號線，一直到袁家嶺的下一站才下車。
領路在前的周暢維持著神秘的模樣，跟有天大的秘密要他保守著似的。
從2號口出去，領著陳曉萌一直往前走，過了一個紅綠燈口，接著往前走了幾分鐘，然後拐彎。
兩人朝著前面街道走，經過一個蒸菜館前，陳曉萌眼角猛地抽動了兩下——他不會是要帶她來吃快餐吧？
大可不必了哈，她小學初中吃了好幾年。
然後，拐進了人家社區內，奇怪的是物業竟然連攔都沒攔一下。
陳曉萌揚著腦袋往裏掃了一眼，好嘛，這大爺正打瞌睡呢。
拐進了移動樓裏，周暢走在陳曉萌前面一只胳膊遠的距離，陳曉萌親眼看見周暢轉過頭來，攤開手展示前面聚集的小吃攤車。
小吃攤前已經有不少人站著等了，再繼續往裏走，裏頭炒粉炒粉的小販後擺著露天桌椅，以供客食。
香味四溢的小區裏，把陳曉萌熏的直咽唾沫。
“香吧。”周暢有些得意，領著她往前走。
聞言，陳曉萌不負所望地點了點頭。
她站在木桶飯前：“叔叔，我要一個紅薯飯。”
周暢幫腔：“要兩個，我也吃。”
兩人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周暢怕陳曉萌嫌棄，走在前面扯了幾張紙巾把桌子唰唰唰擦了一遍，動作快速又利索，一看就是個常幹活的主。
桌上擺著鹵煮、鹵菜、還有兩碗粉。
兩人吃的痛痛快快，一起也吃了這麽長時間的飯了，形象方面也沒什麽好顧忌的，撒開了吃。
周暢望著她一臉滿足的神情，克制不住地笑著說：“味道還不錯吧。”
鼻尖已經沁出了幾滴亮晶晶汗水的陳曉萌埋著腦袋，含含糊糊地：“嗯。”
很勁道，味道正宗，辣得特別爽。
對比家裏已經淡了很多的辣椒，陳曉萌這一餐吃下來，是真的爽到快要飛起了。
“下次再帶你去別的地方吃。”
“······”遲疑了幾秒，陳曉萌擡起了頭，一臉不解又好奇地看著對面坐著的周暢：“也是這種地方嗎？”
周暢擡了下下頜：“嗯哼。”
不是很能理解，周暢讓人看上去就是特別有錢的那種，為什麽還會喜歡往社區裏鉆，找東西吃呢？
南沙的美食也不少啊，口味癖好怎麽這麽特別呢？
邊上的桌子上又坐下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看上去對這裏已經是非常熟悉了，沒有東張西望的探腦袋，正等著老板把剛才點的東西端過來。
餘光註意到他們已經嘻嘻哈哈的開始打鬧，想要問出的問題，陳曉萌又重新隨著口中的食物一塊兒吞咽了下去。
吃飽喝足了的兩人往外走，周暢因為自帶貴氣的原因，吸引了不少人的側目回頭。
他本人倒是很淡定，像是習以為常了似的，開口問：“明天有什麽安排？”
陳曉萌老實搖頭：“沒有。”
“想去哪兒玩兒嗎？”周暢接著問了一句。
“不知道。”
周暢再問：“有想去想玩的嗎？”
此時的陳曉萌像極了個一問三不知的小朋友，搖頭，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周暢：“······”
漂亮。
什麽也沒有，什麽也不知道。
許是碰上了下班時間，人流量越來越大，拉開距離的兩人被迫擠到了一起，跟連體嬰似的。
周暢眉頭緊擰，腦袋低了一下，沈聲對陳曉萌說：“拿好手機。”
“好。”
往地鐵口方向走的時候，左右兩邊不斷有人走動，擠肉餅似的，人頭和人頭挨在一塊兒，陳曉萌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撞了幾下，肩骨撞的生疼，疼的她直皺眉。
餘光瞥到陳曉萌的反應，周暢大臂一伸，將陳曉萌攔到了手臂裏，另一手打橫在跟前，避免出現某些不該出現的現象。
仗著身高優勢，周暢剛才看到前面有男的故意撞到某些特殊部分，手肘肩膀擺動，看似無意實則有心。
這會兒周暢時刻留意著將陳曉萌環好，沒讓異性有機會靠太近，但臉色已經開始變得難看了起來。
陳曉萌後腦勺一下一下的磕在周暢肩膀上、胸膛處，高高的馬尾在周暢鎖骨下巴處來回摩挲，蹭的人心癢癢的，周暢別開頭無聲的吐了口濁氣，耳廓逐漸充血紅彤了起來。
終於走到地鐵站口，周暢迅速的和陳曉萌拉開了距離，陳曉萌沒有發現他的異常。兩人順著人流走進了地鐵站內，周暢拎著書包過安檢，動作上比陳曉萌要滿慢上一步。
站在閘口，陳曉萌回頭看了一眼周暢，周暢正巧把書包掛在肩膀，對視上陳曉萌的目光咧嘴笑了一下，下頜一擡：“走。”
點了點頭，陳曉萌把手機貼在NFC感應處停留了兩秒，擡腳走了進去。
Huwu——
周暢站在陳曉萌後一階的電梯上，一聲響亮的口哨聲從後面傳來，周暢沒當一回事兒，前面有幾個人回頭看了一眼。
“周暢。”
身後有點熟悉的聲線響起，周暢轉過偷看了一眼叫名字的人，見那人正走了幾步趕上來，臉上笑瞇瞇地追上，一手搭在周暢肩膀上，動作無比自然：“我就知道是你。”
周暢笑了一下：“你怎麽在這兒呢？”
“怎麽地，不湊巧啊？”那人揚著眉毛，說話語調中行動中是掩飾不住的囂張。
“哪能呢？”周暢笑瞇瞇地看了眼鄰居，笑著說：“這不是我的榮幸嗎？”
那人搭在周暢肩膀頭子上的手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樂呵呵地，看上去兩人應該是非常熟了。只聽見吃人眼神朝著亮眼的黃色書包斜了一下，又朝著站在前面的陳曉萌，努了努嘴：“女朋友啊？”
電梯正好下到地面，陳曉萌聽見他倆的對話，挪動腳步走到了一遍，半仰著腦袋看地鐵走向，沒有再去註意後面跟著一塊兒下來的人。
這會兒等地鐵的內裏地面也站著許多人，周暢仍舊是跟在她身後，對著那人駁斥了一句：“不是，你別胡說。”
“不是？！”那人有幾分驚詫，目光對著對著陳曉萌掃了兩邊，不可思議地問：“你媽什麽時候給你生了個妹妹？”
“嘖，你不會說話就閉嘴行不行。”周暢拍開那人的手，口吻格外嫌棄：“怎麽那麽討人嫌呢。”
那人砸吧了一下嘴，眼神在周暢和陳曉萌之間掃射了兩圈，雙手環胸抱在身前，好似看出了點什麽似的，安靜地等著地鐵的到來。
還沒安靜一會兒，陳曉萌從玻璃的反光裏見他又湊到了周暢耳邊。
這人，還真是閑不下來，精神頭真好。陳曉萌在心底感嘆了一句。
不知道那人是在周暢耳畔附耳說了句什麽，臉上一臉賊兮兮的笑，然後陳曉萌就註意到一向好脾氣的周暢揚著手背在那人肚子上抽了一下。
斜睨了那人一眼，周暢口內沖著他，還罵了一句不算臟話的臟話：“我看你是有點神經。”
好在那人沒跟他們多久，早早的下了地鐵，兩人擠在地鐵上，周暢仍是持有之前的動作將陳曉萌護在半懷中，所有的動作保持的恰到好處，沒有半點出格。
王子一路護送著公主到皇城門口，再眼巴巴的目送著公主進入到城堡當中，公主手中環抱著自己的寶貝兒，慢慢悠悠的拖著步伐往宮殿走去，臉上有幾分王子看不見的不舍。
時間過得很快，這會兒天色已經逐漸暗沈了下來，晚霞在回來的路上宛如一個紅著臉蛋害羞地悄悄躲了起來的小姑娘，只剩下幾片還沒玩耍夠回家的俏皮雲朵在左右游離。
公主磨磨唧唧腳步很慢的同時，身後的王子在她拐彎的時刻裏，揚著聲音說了一聲：“明天中午，我來接你。”
周暢的嗓音清透又有力量，周邊的花草仿佛都被他的聲音所撫慰。老子雲“水上利萬物而不爭”，所謂的“不爭”並非不作為，而是要有技巧的去爭取，要學會把握時機的去爭，因有面上不爭的美德，中途才不會出現過失之處，繼而引來怨言。
而此時，一直保持著沈靜的周暢，在眼看著陳曉萌腳步一步步遠去，兩人距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拉開，讓他莫名有幾分心慌，壓不住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嗓子眼裏那句憋了許久的話，還是破口鉆了出來。
磨磨蹭蹭沒有進入入戶處的陳曉萌，將周暢這句話，一字不落的聽見了耳中，面部神色肉眼可見的緩和了不少，眸底沾染了些許的笑意，她回過頭，像著周暢露出十分笑容的擺了擺手。
唰的一下，鉆了進去，站在外面的周暢，看不見了她的背影。
在原地占了幾分鐘，沒有再得到陳曉萌的回頭，周暢才邁著腳步朝著外面走去。
從兜裏把耳機掏出來戴上，連上藍牙後選了兩首甜甜地歌在耳朵裏循環播放，墨鏡一帶高冷氣質男的形象頓時顯現。
如果陳曉萌此時能在他身邊，就能知道，這個男人的氣質可塑性有多大了。
可陽光，可高冷，可賣萌。
簡直就是個行走的寶藏男孩兒。
前腳剛進門，陳曉萌就看見半邊身體倚靠在飲水機的陳易秋眼神覆雜地盯著她看，陳曉萌心跳登時漏了半拍，完全不知道此時的情況。
陳易秋眼神凝重，手裏抓著個喝水的杯子，這麽盯著陳曉萌看，陳曉萌的一舉一動皆落在他眼中。
換好鞋，反手關上門，陳曉萌眼神在客廳內掃視了一遍，才開口問：“爸，我媽呢？”
“店裏去了。”
“······”陳曉萌扯了扯嘴角，總有種不詳的預感不知道是什麽回事兒，淡淡地應了一聲：“哦。”
“哦？”陳易永眉中攏成了一座充滿黑色陰鷙霧氣的大山，目光凝視著陳曉萌。
陳曉萌別開了頭，心虛地舔了下唇，拔腳準備朝著臥室的方向走去，接過聽見一聲——
“你沒個什麽要跟我解釋一下的？”
轟——
啪啦劈啪——
虛空中炸了一個大雷，空氣中火光沖天，大霧四起擋在眼前，迷迷糊糊的什麽也看不清。陳曉萌的耳朵被炸的宛如失聰了般，遲遲聽不見聲兒。
陳易秋見陳曉萌沒出聲，也沒打算催她，安靜地等著陳曉萌說些什麽。
好半晌，陳曉萌手指抓緊著裙擺給自己鼓勁兒，哽了哽嗓子，保持心態不慌張地裝傻問道：“解釋什麽呀？”
陳易秋有些好笑地看著她：“解釋什麽？”
“解釋剛才樓下那個男的是什麽人，你們又是什麽關系。”陳易秋看似平靜淡定的語調，伸手往下指著窗外的手卻又有些氣惱的輕顫。
······
誰也沒有說話，空蕩蕩的客廳在這會兒時間裏，天花板上的射燈打下來，傾瀉了一地的溫暖柔光，顯得特別寧靜又溫馨。
當然，如果沒有審訊這一出的話，會看上去溫情且美好。
過了好久，陳曉萌低垂著腦袋沒有發聲，陳易秋瞇了瞇眼睛危險地盯著她看，手上抓著水杯的手指已經用力到泛白了起來，手臂上的青筋盡顯，讓人有種下一秒被子就要被他捏碎了的既視感。
父女倆繼續僵持著，倔強著。
“你現在不說，那就等你媽媽到家了跟你媽媽說吧。”陳易秋波瀾不驚地放下最後通牒，面無表情。
陳曉萌猛地擡起了頭看向陳易秋，站在原地咬了咬下唇，解釋：“我們，是同學。”
“你們在談戀愛嗎？”陳易秋見陳曉萌眸光堅定，深究其中卻又有幾分不甘。
都說眼睛是人的心靈窗戶，陳曉萌眼眸清澈透亮沒有半點雜質在內，看上去也不像是說謊的樣子，但陳易秋又不得不多加想象。
渾身豎起來的軟刺，好似被陳易秋一句話踩到了尾巴的貓似的，陳曉萌否認的用力搖了搖頭。
陳易秋眼神中帶著壓迫感，緊接著問：“真的嗎？”
青春期的躁動，他們做家長的都經歷過，有些什麽想法，也都能理解。
但，他們家的是女兒啊，是女兒！
誰要感同身受了，誰要理解了，那這不是傻.逼嗎？
陳易秋看似平靜，內裏卻是一片兵荒馬亂，陳曉萌才多大，才16歲，還沒成年，這樣的歲數正是好好念書的時候，誰家的豬有膽拱他們家白菜，他一會兒就去磨刀準備霍霍向刀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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